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晨霧未散時，語文課本上的鉛字總會洇出潮意。當老師誦讀《假如給我三天光明》，我看見十九世紀的塔斯坎比亞鎮(zhèn)在雨水中蘇醒，六歲的海倫正用指尖丈量玫瑰的輪廓，而沙利文老師攜著盲文叩開混沌之門——每個凸起的字符都是尚未解封的星圖。

那年暮春的噴泉池邊，沙利文老師托起海倫的手，讓汩汩清流漫過她蜷縮的指節(jié)。當"W-A-T-E-R"的拼寫在掌心震顫成形，我突然想起初執(zhí)狼毫的深秋。宣紙上的"鴻"字總在振翅處暈染，母親便用溫熱的虎口圈住我發(fā)抖的手腕，帶著墨痕在灑金箋上逶迤——橫如雁陣掠云，捺似翎羽破風，那些被修正的敗筆最終都化作了青空中的墨點。

此刻梧桐影斜斜切進教室，海倫渴盼凝望的槭樹正在書頁間婆娑。沙利文老師教她觸摸的字母，此刻正化作金箔般的銀杏葉，沿著時光的經(jīng)緯簌簌飄落。作文本上洇開的墨團里，書包刺繡的向日葵正舒展絲縷光芒——那些母親在臺燈下穿引的金線，何嘗不是另一種形式的盲文？甲骨文的刻痕、青銅器的銘文、活字版上凸起的宋體，都曾在無數(shù)掌心留下光的紋路。

當我的鋼筆在稿紙上踉蹌，沙利文老師扶著海倫認字的手，正穿越百年時空輕覆在我的手背。甲骨裂痕里的星光、簡牘墨跡中的晨曦、活字凹凸間的月色，此刻都棲在少年們的掌心，等待被重新拼寫成照亮人間的新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