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色浸染陵園時,銀杏葉在風(fēng)中沙沙作響。天邊浮著半枚月亮,像枚被歲月磨舊的銀幣,將清輝灑在青石小徑上。穿素色布裙的女子抱著琴站在樹影里,琴弦震顫的聲響漫過碑林,驚起石縫里蟄伏的螢火蟲。
這場景讓我想起剛讀完的《穆斯林的葬禮》。書中回族匠人打磨玉器的叮當(dāng)聲,仿佛正從月光里傳來。記得韓子奇在防空洞擦拭玉雕時,洞頂滲落的水珠在他手背濺開,那刻他眼里的執(zhí)著像極了我父親修補古籍時的模樣。而新月在病床上抄寫泰戈爾詩句的夜晚,窗臺上積著薄雪的忍冬藤,是否也聽過這般清冷的琴音?
琴聲忽而轉(zhuǎn)急,驚落幾片銀杏葉。葉子擦過石碑上斑駁的字跡,讓我想起書中梁亦清雕刻《鄭和航海圖》時,總要把鏨子焐熱了再碰玉料。他常說冷鐵會讓玉石受寒,這話多像外婆熬枇杷膏時念叨的"文火慢熬才出蜜"。月光淌過女子發(fā)梢時,我忽然明白,那些經(jīng)年累月的堅守,原都是對光陰溫柔的抵抗。
遠處傳來夜鳥振翅聲,琴弓在弦上拖出悠長尾音。石階縫隙里鉆出幾簇野菊,花瓣上沾著夜露,像綴著細碎的星光。合上書時,月光正漫過窗臺那盆青苔,恍然驚覺葬禮不是故事的終點——當(dāng)楚雁潮在雪地里讀濟慈的詩,當(dāng)父親將修補好的族譜放回樟木箱,月光早已將瞬間凝成永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