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春的蟬鳴未至,陽光正慵懶地攀上教室窗欞。課本里《離騷》的鉛字在光斑中浮沉,粉筆灰與香樟樹影在字里行間翩躚。我摩挲著書頁間細密的紋路,恍若觸到汨羅江畔沾著晨露的香草——那些"紉秋蘭以為佩"的芬芳,穿越兩千年的雨季,在泛黃的紙頁間釀成醇厚的詩行。
當郢都的暮鼓被戰(zhàn)火撕裂,那個峨冠博帶的詩人正俯身拾起散落的佩蘭。白袍掠過江岸蘆花時,懷中的杜衡籽簌簌墜落,在濤聲里長成綿延的綠浪??v身入水的剎那,衣袖帶起潮濕的風,將磐石化作硯臺,將浪花譜成九歌的平仄。從此汨羅江的每道漣漪,都藏著《天問》的星輝。
而今解開碧綠的粽繩,總能看見糯米裹著楚地的月光。鄰家阿婆將艾草懸上門楣時,褶皺里流淌著古老的平仄;孩童腕間的五彩絲線,纏繞著《招魂》的韻腳。當龍舟的鼓點撞碎江面,飛濺的水珠里,依稀可見那個佩蘭而歌的身影——原來那些沉入江心的香草,早已在時光里生根,每逢端陽便攀著粽香,在華夏的血脈里開出新的詩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