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夜的風裹著青草香鉆進車窗時,路燈正將槐樹影投成跳動的皮影戲。我摟著褪色的小熊玩偶,看母親轉(zhuǎn)動方向盤的手在儀表盤藍光里忽明忽暗。當越野車碾過最后一段碎石路,小美早已舉著螢火蟲玻璃罐等在梧桐樹下,裙擺沾滿星子般的苜?;?。
天文臺的探照燈熄滅剎那,銀河突然從天鵝絨幕布里傾瀉而下。我們肩并著手躺在野餐墊上數(shù)流星,那些拖著銀尾的精靈像頑童撒落的蒲公英,倏忽劃過我們并排舉起的指尖。"要許三個認真的愿望",小美把橘子味軟糖掰成不規(guī)則的兩半,糖紙在她掌紋里沙沙作響。當?shù)谌w流星掠過獵戶座腰帶時,我對著握得發(fā)燙的橘子糖默念:愿父親復(fù)查時CT影像干干凈凈,愿下周三??季碜詈竽堑缹?dǎo)數(shù)題別設(shè)陷阱,愿二十年后的深秋還能和小美分食同一塊蛋糕。夜露悄悄爬上她的麻花辮,在發(fā)梢凝成細小的月亮。
后來我們在生物園梧桐樹下埋下時光膠囊。小美用紅絲帶系住寫給未來自己的信,信紙折成天鵝形狀。"等考上中央民大舞蹈系,我要在真正的舞臺上跳《胡桃夾子》",她睫毛上沾著柳絮,如同停駐著未化的雪。我從書包深處掏出珍藏的貓眼石彈珠,陽光下琉璃紋路里游動著液態(tài)彩虹。粉筆在水泥地畫出歪扭的同心圓時,暮色正將我們的影子拉長得像兩株正在抽穗的竹子。
如今那張?zhí)羌堨o靜躺在錯題本扉頁,褶皺里凝固著星軌的弧度。班主任說年少的情誼是未施釉的陶胚,需經(jīng)歲月窯火才能成就器型。我在周記本最后一頁描?。捍虒W樓后的梧桐觸到流云,我們就攀著年輪結(jié)成的繩梯,把年少的心愿系在離月亮最近的枝椏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