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歲那年的車鈴聲格外清脆。當我顫抖著松開扶著圍墻的手,車把立即像受驚的麻雀般亂晃。膝蓋上疊著三四層創(chuàng)可貼,在春寒料峭中滲出絲絲涼意。直到某個暮色四合的傍晚,車輪突然畫出流暢的弧線,驚飛了路邊的蒲公英。風卷著柳絮掠過耳際時,我聽見胸腔里有什么在破土發(fā)芽。
教室窗臺的陶土盆是我們共同的秘密基地。三十顆葵花籽像沉睡的小月亮,被六雙沾著橡皮屑的手輕輕埋進土壤。暴雨夜總有不安分的種子隨水流私奔,晨光里又見麻雀啄食的罪證。當三株嫩芽頂著種殼探出頭時,全班沸騰得仿佛看見神跡。如今最高的那株已能觸碰窗欞,鵝黃花盤上停著露珠,像我們早讀時書本上滾動的晨光。
青石階在晨霧中蜿蜒成天梯。第七次坐在半山腰的涼亭喘氣時,父親指給我看巖縫間的蟻群。它們馱著比身體還大的種子,在布滿青苔的石塊上踩出微型絲綢之路。學著螞蟻的節(jié)奏數(shù)著臺階,忽然有松針的清香混著山風灌滿衣袖。站在觀云臺回望,來路已化作蜿蜒的絲帶,系在漫山遍野的映山紅腰間。
去年仲夏夜,母親帶我尋訪溪邊的螢火蟲。微弱的光點在蘆葦叢中明明滅滅,像撒落的星屑隨著水流起伏。她用手帕裹住一只小精靈,暖黃的光暈透過棉布映在掌心。"你看,黑暗越濃,螢火越亮。"這個畫面常在我解不開數(shù)學題時浮現(xiàn),就像那些車鈴、葵花與山階,都成了照向未來的小燈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