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暮色爬上書脊時，我遇見了扉頁里的季爺爺。老花鏡框住他眼角細密的皺紋，卻框不住那雙含笑的眼睛。泛黃的書頁里藏著些短小故事，像夏夜提燈的小精靈，引著我在字句間流連。

老人說生命該是盞雨前龍井，滾水三沸才激得出琥珀色魂魄。我摩挲著書頁間陽光曬出的褶皺，忽然明白吃飯長身體與讀書養(yǎng)心性，原該像麥苗拔節(jié)時承接的露水與清風。廚房飄來番茄燉牛腩的香氣，恍惚看見母親切蔥花時落下的晨光，和粉筆灰中老師轉(zhuǎn)身寫板書的背影，都在滋養(yǎng)著少年抽枝的骨骼。

最驚艷是那叢野草。青苔在磚縫里織錦緞，蒲公英撐著降落傘遠行，狗尾草頂著露珠搖響晨鐘。原來草木亦有千般活法：或作破巖的俠客，或當追風的稚子。窗臺上的綠蘿正順著防盜網(wǎng)攀援，像極了季老當年在哥廷根大學圖書館抄書的模樣——把每個方塊字都種成攀向星空的階梯。

合上書頁時霞光正濃，忽然懂得真正的常青樹不在年輪深淺。九旬病榻上記錄的《病榻雜記》，筆尖滲出的何嘗不是另一種晨露？就像我去年發(fā)著燒完成的手工課作業(yè)，別在書包上的小紅花至今未褪色，那是用體溫熨燙過的堅持。

暮色漸沉時，我在速寫本上勾勒：執(zhí)杖的老者與破土的嫩芽，玻璃瓶里的野花和磚墻上的藤蔓。這些畫明天會住進教室后的讀書角，成為某雙眼睛里的螢火，某顆心里的春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