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街盡頭的路燈總是亮得特別早。那天我們并排坐在水泥臺階上,你掰開烤紅薯遞給我的瞬間,白汽氤氳中恍惚看見十三歲那年的操場秋千。
初中畢業(yè)典禮后的梅雨季,你父親的工作調(diào)動像突如其來的臺風(fēng),把朝夕相處的我們吹散到南北兩端。最初每周三封的信件漸漸變成每月兩通電話,最后定格在節(jié)假日問候的明信片上。我的書包里裝著你在青島寄來的貝殼風(fēng)鈴,你的相冊里夾著我在成都拍的銀杏照片,各自在陌生的城市里長成不同的樹。
去年除夕夜視頻通話時,你身后的窗花突然讓我哽咽——那分明是初中時我們一起刻壞的剪紙樣式。你愣了兩秒,隨即翻出當(dāng)年夾在字典里的殘缺作品,兩張泛黃的窗花隔著屏幕竟拼成了完整的"福"字。八百公里的距離在這一刻突然坍縮成書桌到床鋪的尺寸。
現(xiàn)在的周末,我們總愛去高中門口的舊書店淘書。你依然會在我選教輔時往我懷里塞漫畫,我照舊要嘮叨你該買新的錯題本。老板總說我們像他養(yǎng)的那對虎皮鸚鵡,一個啄食另一個必定要跟著啄兩下。暮色里推著自行車走過護(hù)城河,你忽然說起青島海風(fēng)裹挾的咸澀,我指著對岸新開的奶茶店說這周末要請你嘗嘗。
前日整理舊物,發(fā)現(xiàn)你在我十八歲生日寄來的鐵盒里,整整齊齊碼著七年來我隨口提過的所有喜好:初二時癡迷的武俠小說作者、高一焦慮癥時期聽的鋼琴曲專輯、甚至去年冬天念叨過一次的桂花香薰。鐵盒底層壓著張便簽:"等我們都變成老太太,這些就是養(yǎng)老院的談資"。
河堤柳絮又開始紛飛時,我終于讀懂你寫在同學(xué)錄上的那句"平行時空里,我們永遠(yuǎn)共用同一個耳機(jī)"。原來有些情誼不必刻意維系,就像老街的路燈,無論相隔多少個雨季,只要抬頭就能看見那抹暖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