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暮色中的琴房總帶著涼意。我趴在窗邊數(shù)梧桐葉的影子，指尖機械地重復著《車爾尼599》的旋律。母親特意選的白色紗簾被風掀起時，會在琴譜上投下蝴蝶般的翅膀，可那些躍動的光影總會被嚴厲的呵斥驚散。七歲的我還不明白，為什么每次彈錯音階時，鉛筆敲在琴蓋上的聲響比琴聲更讓人心悸。
初二那年春天的某個課間，班主任把我和小雨的座位調(diào)開時，粉筆灰正從黑板槽里簌簌往下落。我低頭摳著課桌邊翹起的木刺，聽見小雨收拾文具的窸窣聲在沉默中格外清晰。當她把最后一本練習冊塞進書包時，我瞥見她馬尾辮上沾著的櫻花花瓣輕輕落在了我的鞋尖。后來我才懂得，那個春天凋落的不只是教室窗外的八重櫻。
高三晚自習的走廊總是漂浮著咖啡的苦香。當小琪第三次把空白的數(shù)學卷推到我面前時，我正盯著自己滿分試卷上鮮紅的"優(yōu)"字發(fā)呆。她手指纏著發(fā)尾打轉的樣子讓我想起鋼琴課上被反復揉皺又展平的琴譜，最終我還是把試卷往中間挪了半尺。直到月考時看見她盯著最后大題咬筆帽的模樣，我才驚覺有時候心軟是對友誼更深的傷害。
歷史課本里那些擲地有聲的選擇，在泛黃的紙頁間閃著金戈鐵馬的光。但更多時候，我們面對的不過是琴譜上的休止符、課桌間的三八線、試卷邊緣的橡皮屑。李白摔碎酒杯的脆響會穿越千年，文天祥衣袂上的血痕永遠鮮艷，而我們在晨光熹微的教室里寫下的每個答案，在黃昏街角的徘徊中按下的每次心跳，何嘗不是在為生命填寫獨一無二的答卷？
當梧桐葉再次鋪滿琴房小徑時，我終于敢在彈完練習曲后偷偷加上自己編的尾音。那些曾經(jīng)以為會壓垮我們的選擇，原來不過是成長路上必經(jīng)的臺階?，F(xiàn)在的我依然會在十字路口踟躕，但至少學會了在做出選擇后，挺直脊背走向自己認定的遠方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