庭院里老槐樹的枝椏輕輕搖晃,蟬鳴聲像細碎的銀珠子滾落滿地。我縮在藤椅里數(shù)著瓦檐漏下的月光,青磚地上浮動著桂花的暗香。管家提著銅壺給廊下的燈籠添水,晃動的光影里,忽然聽見胸腔里傳來細微的震顫。
披著外裳往浮蓮亭去,青石板上沾著夜露,倒映著細碎的星子。這亭子原是祖父納涼處,去年三妹抱著新采的蓮蓬跑來,說此處當叫"浮蓮",倒讓這樸拙木亭平添三分詩意。樹影在月光里婆娑,恍若披著素紗的伶人,衣袂間抖落滿地銀霜。
蓮池泛著粼粼波光,荷葉挨擠著鋪滿水面,倒像是被頑童推倒的多米諾骨牌。遠處幾朵粉荷垂著腦袋,花瓣上凝著露水,像小姑娘睫毛上未干的淚珠。忽有夜風掠過,滿池翠蓋簌簌作響,驚起兩三尾紅鯉,攪碎半池月光。
霧氣漸濃時,荷葉底下的水珠愈發(fā)晶瑩,仿佛誰把銀河揉碎了撒在翡翠盤里。遠處武堂傳來木劍相擊的脆響,突然想起先生說過:"欲成參天木,需飲九萬露;要筑擎天石,當承千鈞重。"可此刻聽著池畔蛙鳴,倒覺得那些執(zhí)念都成了荷葉上的露水,天明便會消散。
歸途遇見堂弟屋里漏出的燭光,不覺莞爾。竹影掃過石階沙沙作響,像是老宅在絮絮說著陳年往事。風過處,桂香裹著夜露沁入肺腑,忽然明白生活不過是一杯清茶——茶葉終會沉底,而氤氳的香氣永遠浮在月光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