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蜷縮在谷倉角落啃食發(fā)霉的玉米芯時,總會聽見小學校里傳來的晨讀聲。那些清脆的童聲翻過斑駁的磚墻,在沾著露水的狗尾巴草間跳躍。作為村口的流浪狗,我早已習慣用冰涼的溪水解渴,用枯黃的落葉御寒,但那些朗朗書聲,總讓我想起老獵人說的"書中自有黃金屋"。
臘月里北風像刀子般削過田野時,賣豆腐的老婦人常在橋頭給我留半塊豆渣餅。她布滿裂口的指節(jié)摩挲我打結(jié)的毛發(fā),絮絮說著:"畜生也有活著的理兒。"我舔舐她掌心的溫度,想起去年春天救過的落水孩童——那時我還不懂,原來世間溫暖會以不同形態(tài)流轉(zhuǎn)。
雨季最是難熬。細雨將我的皮毛浸透成沉重的蓑衣,卻也將菜園里的西紅柿洗得鮮紅欲滴。我在泥濘中跋涉尋找避雨處,爪印深深淺淺地拓在田埂上,宛如大地寫給天空的潦草詩句。當陽光刺破云層時,晾谷場的老漢笑著拋來半截紅薯,說狗兒踏過的泥土會孕育好收成。
那年秋收后,村西頭搬來的鋼琴教師總在黃昏開窗練琴。貝多芬的月光從她指尖流淌而出,漫過爬滿夕顏花的籬笆墻。我蹲在紫茉莉叢中聽得入神,直到星光落滿脊背。或許萬物皆有感知美好的本能,就像蚯蚓懂得朝濕潤處蠕動,飛蛾總要撲向燭火。
改變始于那個濃霧彌漫的清晨。送報少年在結(jié)霜的河岸失足滑倒時,我脖頸的毛發(fā)比意識更早豎起。當載著少年的擔架遠去,郵遞員將尚有余溫的肉包子放在我面前。后來我才知道,這份善意會像蒲公英的種子,飄向更遠的地方。
如今我住在帶落地窗的公寓里,依然保持著黎明即起的習慣。當?shù)谝豢|陽光撫過陽臺的綠蘿,我總會想起村口那堵爬滿牽?;ǖ陌珘ΑьD中的生命只要向著光亮生長,終會等到屬于自己的春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