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六點,我總愛趴在窗臺看霧氣升騰。那些細小的水珠剛凝結在玻璃上,轉眼就化作蜿蜒的水痕,像無數(shù)透明的觸角在窗欞間游走。母親說這是時間在趕路,等太陽完全升起時,它們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。
歷史課上老師講呂蒙讀書的故事,我總想起那個冬夜。建安年間的軍營里,火把在風中明明滅滅,鎧甲未卸的將軍伏案執(zhí)筆,硯臺里的墨結了薄冰。孫權送來的《孫子兵法》攤開在案頭,呂蒙用生滿老繭的手指摩挲竹簡上的刻痕,帳外巡夜的梆子聲敲過三更,他忽然發(fā)現(xiàn)月影已悄悄爬過了第七片甲片。這個畫面在我眼前反復浮現(xiàn),原來擠時間的真諦,是把每個零散的光陰都當作種子,在生活的縫隙里悄悄播種。
朱自清先生描摹時間的筆觸總帶著涼意。那年深秋我去清華園,特意尋訪他寫《匆匆》時的舊居。老式臺燈在玻璃罩里投下暖黃的光暈,鋼筆尖在稿紙上拖出的墨跡還濕潤著,仿佛能聽見自來水筆與紙張摩擦的沙沙聲。忽然一陣穿堂風過,案頭的稿紙嘩啦啦翻動,驚覺百年光陰已從字里行間淌過。
去年運動會接力賽,我在交接棒時摔破了膝蓋。醫(yī)用酒精滲進傷口的瞬間,我忽然明白時間的傷口永遠不會結痂——那些在課堂上走神的五分鐘,晚自習偷偷打盹的十分鐘,像永遠補不齊的拼圖碎片?,F(xiàn)在我的書桌角貼著張便利貼,上面是父親用毛筆寫的《淮南子》殘句:"圣人不貴尺之璧,而重寸之陰"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