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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晨推開窗欞，薄霧里浮動著星星點點的紫。不知何時，燕園每個角落都綴滿了二月蘭，像打翻的顏料罐浸染了青磚黛瓦。這種單瓣小花實在平凡得緊，指甲蓋大小的花瓣半紫半白，像鄰家姑娘鬢邊褪色的絹花?？僧?dāng)它們手挽著手漫過山坡時，竟把整片天空都映成了紫霞。

我在燕園住了四十年，直到三年前的驚蟄時節(jié)才真正看見它們。那天晨跑至土坡前，忽見千萬朵紫色火焰在草葉間跳動，細看原是二月蘭趁著夜露悄然綻放。此后每個春天，我總能在意想不到的角落與它們重逢：圖書館石階的裂縫里探出三五朵，食堂后墻的爬山虎間藏著七八簇，就連老教授晾衣繩下的陰影里，也有幾株倔強地仰著笑臉。

最妙的要數(shù)紫藤花開的時節(jié)。暮春午后倦讀，抬眼竟見二月蘭順著藤蔓攀上檐角，定睛細看方知是紫藤作祟。兩種紫花在春風(fēng)里勾肩搭背，直把枯枝敗葉都裝點成流動的星河。有時看得入神，真覺得這些小花得了天地靈氣，要不怎能把灰撲撲的舊磚墻，變成會呼吸的織錦？

小土山的變化最教我感慨。從前這里不過是個雜草堆，每逢衛(wèi)生檢查，我們握著鐮刀除草就像給癩痢頭剃發(fā)。自打添了新土，野草讓位給蒼松翠柏，倒顯出幾分山林氣象。那株年輕的榆樹最是有趣，明明比不得古木參天，偏要踮著腳往云朵里鉆，細枝上還停著去年沒飄走的蒲公英。

二月蘭的脾性最像老北京人。開得盛時鋪天蓋地，仿佛要把攢了三季的力氣全使出來；開敗了也不拖泥帶水，昨夜還熱熱鬧鬧的花海，今朝就化作春泥護新芽。它們從不在意看客的悲喜，該開花時痛痛快快地開，該謝幕時利利索索地走，倒比我們這些總愛傷春悲秋的讀書人更懂天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