薩克拉門托的晚風總裹著鐵銹味,像這座工業(yè)城市呼出的嘆息。我常在黃昏爬上老水塔,看夕陽把煉油廠的煙囪染成金紅色。那些高聳的影子投在灰白墻壁上,像巨人用炭筆隨意涂抹的涂鴉,又像無數(shù)個未完成的夢疊在一起。
上周國王隊拿下七連勝時,整座城市都在歡呼。我裹著舊毛毯縮在沙發(fā)里看直播,窗外的煙花炸裂聲和電視里的哨聲混成一團。爸爸指著屏幕上飛揚的彩帶說:“你看,鋼鐵廠關停那年,他們也是這樣慶祝的?!蔽彝蝗灰庾R到,那些被時代碾碎的驕傲,正以另一種形式在球場上重生。
書包里藏著的素描本畫滿了這座城市:褪色的棒球場圍欄上攀著野薔薇,流浪漢用易拉罐搭的圣誕樹在便利店門口閃著光,還有地鐵末班車里蜷縮著睡去的上班族。美術老師說我的畫里總帶著鐵柵欄的影子,他不知道,當我趴在課桌上勾勒校服袖口的線頭時,聽見的永遠是遠處貨輪穿越金門大橋的汽笛。
媽媽總說我是“圍城里的雛鳥”,既眷戀窩巢的溫暖,又渴望撞破玻璃窗。就像上周辯論賽,我攥著寫滿數(shù)據(jù)的卡片卻突然說起老城區(qū)拆遷的壁畫——那些被推土機碾碎的彩虹,多像我們小心翼翼疊了又疊的愿望。
深夜補作業(yè)時,臺燈光暈里浮動的塵埃讓我想起球場飄落的彩帶。筆尖在稿紙上沙沙游走,恍惚間竟分不清是在書寫還是繪畫。晨跑時看見第一縷陽光切開薄霧,突然覺得這座困住我的圍城,或許正是托起翅膀的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