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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晨六點(diǎn)的江南老街，青石板還沁著露水，張嬸的梆子聲已經(jīng)穿過薄霧。我攥著搪瓷碗跑到巷口，看木勺在陶缸里輕輕一旋，整塊顫巍巍的豆花便臥進(jìn)碗中。蝦米在高湯里舒展成月牙，焦黃的油條碎簌簌落下，這碗看似粗陋的吃食，總能讓我想起奶奶布滿裂紋的手掌——溫暖，厚重，帶著人間煙火的溫度。
轉(zhuǎn)過街角，老陳的鐵鍋正冒著白煙。雪白的面團(tuán)在油花中翻騰，漸漸鍍上琥珀色的焦痕。當(dāng)?shù)谝诲伾褰疑w時(shí)，油星在晨光里跳起圓舞曲，芝麻的香混著肉香鉆進(jìn)鼻腔。咬破薄如蟬翼的底殼時(shí)，滾燙的汁水會(huì)突然涌出，燙得人直呵氣，卻又忍不住追著這口鮮甜。父親常說，真正的美味都藏在市井褶皺里，像古籍中未被裝裱的散頁。
后來在宴席上見過"金齏玉鲙"的名菜，白玉盤中躺著雕成牡丹的蘿卜?？煽傆X不如胡同口王叔的腌蘿卜脆爽——粗陶壇子里浸著冰糖與米醋，冬日里夾一筷配熱粥，酸甜直沁到心尖。原來雅俗之間本無藩籬，就像春雨既潤牡丹也澤野草，食物的魂魄終歸要落在人心的土壤里。
《呂氏春秋》里說"鼎中之變，精妙微纖"，這精妙未必在珍稀食材。外婆曬的梅干菜，母親釀的甜酒釀，這些尋常物事里都藏著光陰的故事。當(dāng)我們?cè)诋愢l(xiāng)的深夜想起某個(gè)味道，舌尖泛起的何止是滋味，分明是流轉(zhuǎn)千年的文化血脈，在每個(gè)人的味蕾上續(xù)寫著新的春秋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