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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自習的蟬鳴總比白天更清亮些。我望著練習冊上洇開的墨跡，鉛筆尖在草稿紙上劃出第三道歪斜的輔助線。走廊盡頭傳來值日生潑水的聲音，混著初夏的晚風，把臺燈下的試卷吹得簌簌作響。

初三的課桌像座孤島，題庫的浪花日夜拍打著木紋斑駁的堤岸。清晨六點的晨讀聲里，總能看到前排小蕓馬尾辮上沾著露水的反光；午休時老張趴在走廊欄桿上啃包子，肉餡的油漬在數(shù)學筆記上洇出個不規(guī)則的圓。我們像一群遷徙的候鳥，翅膀上墜著沉甸甸的鉛塊。

那天解到函數(shù)圖像題時，鋼筆突然沒墨了。我煩躁地推開窗，卻見月光正給教學樓前的白楊樹鍍銀邊。樹葉在風里翻飛，像極了開學典禮上舞蹈隊甩動的水袖。麻雀在枝椏間蹦跳，啄食去年冬天殘留的梧桐籽，樹影投在水泥地上，竟比幾何題的輔助線更靈動。

樓下的花壇里，幾株野雛菊在路燈下輕輕搖晃。保安大爺養(yǎng)的橘貓蹲在冬青叢中，尾巴尖有節(jié)奏地拍打地面。遠處操場傳來籃球撞擊籃板的悶響，混著不知哪個教室飄來的《水調(diào)歌頭》朗誦聲，在暮色里織成細密的網(wǎng)。

我忽然想起上周體育課，小蕓指著天空喊我們看云。那朵積雨云多像正在奔跑的麋鹿啊，鹿角上還頂著彩虹的碎片?？僧敃r我們只顧著背元素周期表，任由那團云被風揉碎在方程式里。

此刻月光漫過課桌，給攤開的練習冊蒙上蟬翼般的輕紗。我摸到口袋里有顆水果糖，糖紙在燈光下折射出細碎的光，像極了白楊葉尖懸著的夜露。原來最美的風景不是終點處的獎杯，而是這些散落在時光褶皺里的糖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