村北那條柏油馬路像把銀尺,將我的童年裁成兩半。每天上學(xué)經(jīng)過時,我總要放慢腳步,看卡車碾過路面揚起的細(xì)灰在晨光里跳舞。
廢品站的紅磚墻上爬滿爬山虎,歪斜的鐵門總掛著把生銹的鎖。奶奶挎著竹籃帶我翻找"寶藏"時,碎玻璃在陽光下會變成翡翠,壓扁的易拉罐能當(dāng)小鼓敲。有次我們撿到個缺角的青花碗,奶奶用圍裙擦了又擦,說正好給窗臺的吊蘭當(dāng)花盆。
馬路對面三棵白楊樹長得特別高,春天飄落的楊絮像會飛的棉花糖。我和阿強總蹲在水泥墩后面比賽吹蒲公英,看誰的小傘兵能飄過馬路。有回我的蒲公英真的越過了黃線,阿強激動得跳起來,差點被自行車鈴鐺嚇得摔進(jìn)水溝。
十二歲生日那天,我攥著汗津津的硬幣獨自穿過馬路。雜草叢里橫著半截水泥管,野薔薇的刺勾破了新買的褲腳。當(dāng)撥開最后一片狗尾巴草時,我只看見碎磚塊堆成的小山,幾只綠頭蒼蠅圍著發(fā)霉的橘子皮打轉(zhuǎn)。
回家路上,五歲的弟弟追著問對岸有沒有童話里的樹屋。我摘了朵蒲公英放在他手心:"等你長得比郵筒高時,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。"他鼓著腮幫子使勁吹,那些小白傘乘著晚風(fēng),晃晃悠悠地落進(jìn)了暮色中的廢品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