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五點,我的鋼鐵身軀準時蘇醒。電流穿過軌道時的震顫,是我最熟悉的早安吻。隧道里的熒光指示牌眨著綠眼睛,催促我載著晨光啟程。
第一次沖出隧道時,我差點被陽光晃花了眼。春天的風帶著泥土香撲進車廂,杜鵑花在站臺邊開成粉紅色的云霞。有位老奶奶把竹籃擱在膝頭,新鮮的艾草葉上還沾著露珠,那抹青翠在玻璃窗上投下晃動的影子,像條活潑的小溪流。
正午的人潮里,穿黃雨衣的小男孩踮腳勾住扶手,書包上的恐龍掛件隨顛簸搖頭晃腦。他忽然從兜里掏出顆水果糖,輕輕貼在車窗玻璃上。陽光透過橙色的糖果,在地面投出小小的彩虹,整個車廂都跟著明亮起來。
深夜的末班車上,穿西裝的叔叔靠著車門打盹,領帶歪成了斜塔。穿校服的姐姐捧著單詞本輕聲背誦,發(fā)梢的草莓發(fā)卡在頂燈下忽明忽暗。我放慢腳步,讓車輪與軌道的摩擦聲變得像搖籃曲般溫柔。
某個暴雨天,安全員阿姨抱著渾身濕透的小狗沖進車廂。小動物在我懷里發(fā)抖,水珠順著皮毛滾落,在金屬地板上畫出彎彎曲曲的河流。穿紅雨靴的小女孩掏出自己的毛巾,眼睛亮晶晶地說:"我的新毛巾給狗狗當被子好不好?"
當月光染藍最后一節(jié)車廂,我聽見鋼鐵骨骼發(fā)出的輕微嘆息。那些散落在座椅間的故事,正像蒲公英的絨毛,在城市的睡夢中輕輕飄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