沉醉東風(fēng)·有所感
元代:周德清
羊續(xù)高高掛起,馮苦苦傷悲。大海邊,長江內(nèi),多少漁磯?記得荊公舊日題:何處無魚羹飯吃?
譯文
羊續(xù)做官,把送來的生魚在庭前高懸;馮依人,為吃不上魚而彈鋏悲嘆。大海旁邊,長江里面,有多少漁人垂釣的磯岸。我記起王安石當(dāng)年曾言,江湖隱居,哪里會吃不到魚羹飯!
注釋
羊續(xù):東漢人。漢靈帝時任廬江、南陽二郡太守,為官廉正。同僚曾送他一條魚,他推受不了,就掛在庭前。后來人們再要送魚,他指著懸掛未動的魚,示意無心收受。
馮(huān):戰(zhàn)國時齊國孟嘗君的門客。
荊公:北宋王安石封荊國公,人稱王荊公。
魚羹飯:以魚羹做成的飯,借指江湖隱士的飯食。
賞析:
本曲共有四首,除末二句語句不變外,其余三首的起首分別是:“流水桃花鱖美,秋風(fēng)莼菜鱸肥。”“鯤化鵬飛未必,鯉從龍去安知。”“藏劍心腸利己,吞舟度量容誰。”可見詩人的“有所感”,是從“魚”上生發(fā)的。當(dāng)然用意不在于談飲食文化,其“所感”的內(nèi)容還是社會的人事。
本篇起首使用羊續(xù)、馮兩則與魚相關(guān)的典故,“高高掛起”與“苦苦傷悲”相映成趣。兩人的態(tài)度雖截然不同,但一為官吏,一為門客,都是仕途上的人物,在失去自由身這一點上又有共同之處,所以這兩句都是鋪墊,用來與接下的三句形成對照。在第三、四、五句中,未出現(xiàn)具體的人物,因為“多少漁磯”,隱于江湖的漁翁人數(shù)太多了。作者采用問句的形式,暗示“大?!?、“長江”無處不可隱居,從而引出了末尾兩句的感想。言下之意,羊續(xù)高高掛起是為官清廉,馮苦苦傷悲是懷才不遇,他們都比不上那些散隱各地的無名漁翁。利用“魚”的內(nèi)在聯(lián)系,引出用世、出世的優(yōu)劣比較,這種構(gòu)思是頗為新奇的。
“荊公”即王安石。張光祖《言行龜鑒》:“介甫(王安石)在政事堂,云吃魚羹飯。一日因事乞去,云世間何處無魚羹飯?!钡@是元人編的書,從他本人的《臨川集》以及相關(guān)的宋代筆記中,找不到他“題”過這樣的話。只見清人顧棟高《王荊國文公遺事》引《上蔡語錄》,謂王安石“作宰相只吃魚羹飯,得受用底不受用,緣省便去就自在”?!渡喜陶Z錄》為宋儒謝良佐的語錄,同書還有王安石因薦人未遂,拂袖便辭去宰相職務(wù)的記述,可見都是出于傳聞。徐再思小令《朝天子·常山江行》中,也有“得閑,且閑,何處無魚羹飯”的曲句,看來已成為元代流傳的習(xí)語,歸于荊公名下,大概就同“杜甫游春”、“孟浩然尋梅”等一樣,屬于約定俗成。“魚羹飯”在古人詩文中倒是出處頗早。五代李珣《漁歌子》:“水為鄉(xiāng),蓬作舍,魚羹稻飯常餐也?!蹦纤未鲝?fù)古《思?xì)w》:“肉糜豈勝魚羹飯,紈绔何如犢鼻裨?!眲⒖饲f《鄭丞相生日口號》:“江湖不欠魚羹飯,直為君恩未拂衣?!睆倪@些例句中顯而易見,“魚羹飯”代表著“江湖”的“常餐”。推其本原,這三字實同西晉張翰那則思鱸魚莼羹而決然辭官的著名典故(參看前選張可久《人月圓·客垂虹》注③)有關(guān)系,對于在官者來說,“何處無魚羹飯吃”,也就是隨時隨地都不妨急流勇退、掛冠回鄉(xiāng)的意思。
小令語言嚴(yán)謹(jǐn),寓味深長,堪稱當(dāng)行?!朵浌聿纠m(xù)編》載時人對周德清有“天下之獨步”的高度評價,想來就是對這樣的作品而言。